一个早期华人移民的故事（死如秋叶之静美）

这是一块墓碑的两面。一面的碑文是：“Hoe James， 生于1865年， 卒于1977年10月16日。William Ling之舅父”。背面是碑文是他的外甥凌威廉夫妇的名字和生卒日期。这块墓碑也属于我的“东岸记忆”之一。上次没有一并贴出来，是因为觉得应该单独讲讲 这位名叫詹姆斯.何，也被称作吉姆的老人。有关他的绝大部分信息来自姜宏民教授的《爱岛华人史》。

詹姆斯的生平可以作为北美早期华人移民的代表。他在1900年离开故乡和妻子来到加拿大，做过洗衣工，也在太平洋铁路工地做过厨师。最幸苦的时候， 曾经每天劳作18个小时。他的妻子后来在家乡死于火灾，他终生未再娶。在安大略省辗转数年后，詹姆斯最终在爱德华王子岛的夏洛特敦安顿下来，和他的开洗衣 店的外甥一家同住，做厨师，帮外甥打理店铺和照顾孩子。

如果评选“史上最强移民”的话，詹姆斯大概可以入选。他的强壮和耐劳超出常人，无忧无虑的乐天性格更是少有。詹姆斯直到90岁上才不再做粗重的工 作。据说在寒冷的冬季也常常只穿一件毛衣就出门。除了风湿以外，他似乎没有其它健康问题。他早年在洗衣店干活时伤了手肘，后来严重感染。医生说只有截去左 手才能活命。他拒绝动手术，回来用类似于关云长刮骨疗毒的剽悍疗法，加上草药，把自己治好了。
由于加拿大政府早期对女性华人移民的限制，詹姆斯的同代人中多的是光棍和鳏夫，异乡晚境的凄凉可想而知。但詹姆斯似乎不知愁苦为何物。他疼爱外甥的 孩子们，嗜烟嗜酒，爱说爱笑。他喜欢猴子，又爱与人嬉闹，以至于得了一个“猴子吉姆”的绰号。有一年过生日，他异想天开，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件大红长袍穿 上，皇帝似的端坐在一间大厅里，接受别人祝寿。

1974年，詹姆斯108岁了， 仍然自己出门购物。

一日不可无烟酒的詹姆斯活过了所有同辈和一些晚辈，渐渐成为城里的一景。百岁以后，他的腿脚已经不太灵便，但还是经常出门。有些市民至今记得， 他经常在现在的大学路一带出现， 步履蹒跚地走在路中间，好像是在自家院子里似的。而来往车辆对这个挡道的老头居然也颇为容忍，有的小心地绕过他，有的干脆停下车等着他走到目的地。这使得 本来就繁忙的交通几乎停顿下来。詹姆斯 106岁那年，一位名叫古尔的当地作家去拜访他，好奇地问他的侄孙：老人有没有什么担心的事？侄孙反问：要是你活了一生半， 你会有吗？

詹姆斯在还差不到一个月就满112岁时安静地去世，据说是当时整个北美大陆最长寿的人。比他小将近四十岁的外甥威廉几个月前先走一步。舅甥俩生前在 一个屋顶下生活，死后也共用一个墓碑。我去拜访他们的墓地那天早上，天上正下着雨。但周围草木葱茏，并不显凄凉。这让我想到古尔对詹姆斯的印象：“他就像 一片易碎的、萎黄的叶子，却和六月的绿意奇特地相配。”

詹姆斯原名Ho Ling Goon。 除了能够猜测他可能姓何以外，没有人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应该怎样写。他在人们的记忆中留下的身份符号只是James或Jim，一个最普通的英文名字。他是我 们的千万前辈之一。不论你是为什么原因决定离开家人故土，不论你只是去到外省还是跨过了大洋，惟愿你我活得如他一样欢喜而强韧。

来源：PAROPEI / 姜宏民  http://www.rcinet.ca